小到个人,大至世界,似乎时时刻刻都有失控的事情发生。于是,控制欲望生出。个人控制自己,是为了压制一些令自己暂时不能忍受的体验。
譬如,失去了亲人,这时产生的痛苦太大,我们以前的心理结构会被彻底打破,这是极大的失控,我们惧怕,于是极力控制自己。
强人控制社会,有时是为了保护既得利益,但很多时候,他们真是希望“拯救”群体、社会乃至世界。
然而,越控制,越失控。
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,无论自己怎么控制,怎么压制,怎么否认,它都不会消失。相反,它会沉入到潜意识深处,成为我们的意识无法碰触的黑影,这个黑影与我们的意识处于分裂状态,并常导致一些可怕的、彻底失去控制的事情发生。
就对个人而言,其实我们有太多的事情控制不了——很可能,我们什么都控制不了。
一个女孩脸红,她觉得很不好,于是想控制自己不脸红。但这样努力的结果是,她的脸红越来越重,她的控制欲望也越来越重,最终成为所谓的“脸红恐怖症”。
控制欲望强的父母,先是担心一些小的失控。比如,担心孩子吃不够,于是孩子不想吃了还强喂他;担心孩子冻着,于是孩子不冷还给他强加衣服;担心孩子上学迟到,于是每天都盯着孩子;担心孩子学坏,于是孩子抽一下烟、喝一点儿酒、和“坏孩子”们说一句话、穿一件打洞的牛仔裤……就会暴跳如雷。
总之,在这样的父母看来,孩子的自发行为中有太多可能的失控发生,于是他们努力控制。但最终,他们收获了最大的失控——要么孩子的个人意志被他们的控制欲望杀死,要么孩子叛逆而成为一个他们所惧怕的“坏孩子”。
一个社会也是如此。
乱世中长大的朱元璋小时候失去了太多亲人,这是巨大的失控。可能这个失控造就了他空前的控制欲望,等他登基后,精力无比充沛的他试图给所有人安排一切:他规定所有人应该穿什么衣服、怎么劳动、怎么休息……但最终他的王朝还是陷入巨大的失控,他的儿子朱棣造反,放弃甚至颠覆了他制定的诸多规定。
世界历史中有一个几乎颠扑不破的真理:控制欲望太强的强人们,要么他们亲自制造苦难,要么他们的所谓的盛世后,接着就是巨大的苦难。
印度哲人克里希那穆提问:控制者和被控制者是什么关系?我脸红,我控制脸红。那么,脸红和你是什么关系?
脸红就是我,脸红本来就是我自身的一部分。所以,一旦我试图控制脸红时,就是制造了分裂,脸红和我不再是一体,脸红被我当成了异己,这就是失控的根源,我把本来属于我自己的一部分排挤成异己,于是它开始对抗我。这是更大的失控,于是我更想控制,而这个异己由此成长得更厉害,最终它成为我极大的苦恼了。
再如悲伤,你遇到悲剧,自然会悲伤。这悲伤不是外物,不是异己,而是你自身,和你是一回事。在悲伤产生的那一刻,你不是别的,你就是悲伤,悲伤就是你。
然而,你试图消灭悲伤并为此付出巨大的努力,于是悲伤成了异己。你对抗得越厉害,这个悲伤就成为越重要的异己,并最终体现在你的人格上,甚至身体上。
愤怒、恐惧、嫉妒等一切情绪都是同样的。
体验就是我们自身。罗杰斯说,所谓的“自我”就是一切体验的总和。克里希那穆提更看重当下,他说,当你悲伤时,你最值得做的就是和悲伤融为一体。其实,本来就是一体,这一刻,我就是悲伤,悲伤就是我,但我们总以为,除了悲伤外还有一个“我”,这就制造了分裂。
但是,不是悲伤破坏了“我”,而是“我”破坏了悲伤。
所以说,忧伤、愤怒、焦虑、嫉妒等等都不是问题,问题是我们试图消灭它们,我们视它们为失控,我们由此想控制,以为控制的局面就是秩序。其实,真正的秩序是自由,是顺其自然,是活在当下。
这是一个很简单但又似乎很难懂的道理,因为我们太多时候是抱着“我”以及“我”所产生的控制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