讲述人:幽幽草(化名),
女,31岁
采访时间:9月17日
采访方式:QQ
采访人:记者 张落雁
重逢
大学校庆快要到的时候,我犹豫了整整一个月是否去参加。那如泉水一般清澈的大学生活,那如阳光一般灿烂的大学生活,那如碧草一般青葱的大学生活,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太多不可磨灭的记忆。可是,假如去,会不会遇见他们?
校庆的那天人声鼎沸,从垂垂老矣的长者到功成名就的中年人,他们也曾经在这里挥洒热情与青春。他们的脸上都有一种对这座学校的眷恋和怀念。
走到大礼堂,这里与10年前的格局基本一样。我眼前恍惚了一下,10年前与萧易(化名)和裴昭(化名)一起演曹禺的经典话剧《雷雨》的情景浮现在眼前。
[午饭后,天气很阴沉,更郁热,潮湿的空气,低压着在屋内的人,使人更为烦躁了。周萍一个人由饭厅走上来,望望花园,冷清清的,没有一个人。忽然想起父亲在别的地方会客,他放下心,又走到窗户前开窗门,看着外面绿油油的树丛。低低地吹出一种奇怪的哨声,中间他低沉地叫了两三声“四凤”。不一时,好像听见远处有哨声在回应,渐移渐近,他又缓缓地叫了一声“凤儿”。门外有一个女人的声音,“萍,是你吗?”萍就把窗门关上。四凤由外面轻轻地跑进来。
萍:(回头,望着中门,四凤正从中门进,低声,热烈地)凤儿!(走近,拉着她的手。)
四凤:不,(推开他)不,不。(谛听,四面望)看看,有人!
萍:没有,凤,你坐下。(推她到沙发坐下。)
四凤:(不安地)老爷呢?
萍:在大客厅会客呢。
四凤:(坐下,叹一口长气。望着)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。
……]
想着想着,我忍不住笑起来,那时的我们演得如此青涩,我演四凤,萧易演周萍,裴昭演的是周冲。那时的我们还不懂爱而不得,不懂想爱却不能爱,更不懂爱到尽头便是恨。所以,我们再努力,也无法体味那种痛苦与纠结。可当初,萧易在剧中唤我“凤儿”时,当周冲为救四凤触电而死时,也许所有的一切就已注定。
“当初的三剑客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了!”身后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,我没有回头,只是低下头看背后那道与我的身影重叠的影子……
回忆
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
从大一下半学期开始,凡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对萧易的暗恋,当一段隐私成为公开的秘密时,暗恋就不再是暗恋了。萧易因为我们之间的“绯闻”,处处躲避我,就算是恰好坐在前后桌上课,他也绝对目不斜视,一句话都不会和我说。本来,我对于感情绝不至于太过执着,但是他一装“圣人”,我心头的火就腾腾地直往上冒,时不时地就要作弄他一番,或者故作亲热。
记得有一次系里搞活动,需要我们提前布置场地。他的任务是站到高处粘彩纸,而我只要大笔一挥,在黑板上涂鸦几笔就算大功告成。完成自己的任务,转身就看到他站在一张课桌上,脚高高地踮起,使得他的身材更加颀长。他仰着头,额头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十分光洁,下巴翘得更加好看。我灵机一动,乘他专心致志地干活时,把他两只鞋子的鞋带松松地绑在了一起。
我只不过想开个玩笑,让平时甚为谨慎的他虚惊一场。可没有想到,他下来的时候,竟没有看鞋子,径直迈开了脚步。结果,一个踉跄跌下了桌子,脑袋撞在墙上,起了一个大包。我吓懵了,捂住想要尖叫的嘴,木愣愣地看着他。他疼得牙齿直打颤,瞪着我说:“还不赶紧扶我去医务室!”
这事后,倒是不打不相识,两个人相处起来自然了许多,不多久竟成了好哥们,再加上裴昭与我和他的关系都不错,三个人成天厮混在一起,于是被众人称为“三剑客”。我们绝口不提男女之情,只是心里都明白,我喜欢萧易,裴昭喜欢我。
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
临近毕业,我们三人相约去喝散伙酒。一开始还嬉哈笑闹,几瓶酒下去,三个人的脸上竟愁云密布,隐隐含着泪光。裴昭笑骂:“我们的酒量都太差,所以只好变作眼泪排泄出来!”我不知道那天喝了几瓶酒,只是模模糊糊间,我似乎拉着萧易的手说:“你去哪里,我跟你去!”我似乎看到萧易神色尴尬,而一边的裴昭捏碎了手中的杯子。
后来,萧易专心致志地考研,而我和裴昭考了公务员。报名之后,才发现两个人报的竟是同一个职位。报考当地的公务员,我的私心是想留在这个城市,与萧易在一起。等我获知这一个名额竟然有300多人竞争的时候,不禁倒吸了口凉气。经过几轮笔试面试体检,裴昭排名第一,我第二。没有意外情况,裴昭将顺利成为中级法院的一名法官。当晚的庆贺晚餐,我罚了裴昭好几杯酒,因为他“抢”了我的饭碗。可是,他的脸上似乎没有喜悦兴奋的感觉,只有淡淡的忧愁,他郑重地举起杯子说:“和我干了这一杯吧,也许以后我们将各奔东西!”而后,他仰头一口喝下杯中酒,目光里竟充满悲怆。
不久后,我接到电话通知,由于第一名自动放弃,我被录取。我的第一反应是立即拨打裴昭的电话,可总是不通。事后萧易告诉我,裴昭是家里的独生子,假如他不回去,他父亲手中的生意谁来挑起?这也许是最好的解释,我却隐隐觉得,他的放弃并不是因为屈服于父母的压力,也许是为了我……
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
裴昭回家乡后,很少有音讯,他似乎刻意地在我们面前消失了。因为和萧易同在一座城市,所以见面的机会多了很多,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地成了情侣。萧易告诉我,大学里一直不敢与我挑明,是顾及到裴昭的感受,他知道裴昭有多么喜欢我。
没有第三个人纠葛的爱情是轻松而惬意的,没有压力,没有负担,只有享受甜蜜的愉悦心情。直到萧易的所谓未婚妻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,我才发现,原来我和他的爱情,注定没法摆脱第三个人的纠缠。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说:“你漂亮,有高等学历,有光鲜的职业,而我除了萧易,什么都没有!我就等着他读完研究生,回去和我结婚,你不要和我争好不好?”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她又抚摩着肚子说:“我们已经有孩子了!”
萧易解释,他和小梅是青梅竹马,可他一直把她当妹妹,老家的父母一定要让他们定亲,他怎么也不同意,但是在一个醉酒后的晚上……我茫然不知所措,从小在现代都市里长大的我,怎么能料想到居然还有这样没有爱情的婚姻逼迫。可我怎么可能跟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去争呢?我终于明白他迟迟不接受我的原因,也许他身上一直捆着无法摆脱的婚约吧!
分手的那天晚上,我哭着拨通裴昭的电话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只是不停地抽泣,哭到无法喘息。他只说了一句“等着我”,就挂了电话。第二天凌晨,他身上还带着晨露的冷洌就出现在我面前。他说,他开了6个小时的车,才赶到了这里。
等到风景都看透
投入全部心神的爱情就这样被辜负,我觉得很冷,若没有裴昭在一旁陪伴,我想我会冰冻成霜。
一个月过去,萧易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。当我从同学的口中知道萧易陪着他的未婚妻返回老家的那天,我紧紧地揪住裴昭的衣服,仿佛揪住了惟一能救命的浮木。我对他说:“我们结婚吧!”他注视了我很久,终于笑着说:“好的,我一定会让你忘记他!”几个月后,我们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,许多同学都来参加,惟独没有萧易。所有同学向我们敬酒说:“你们是法律系最相配的金童玉女!”我一遍遍笑着喝干杯中的酒,喉咙里却是苦涩一片。
结婚后的第三天,萧易突然出现在我面前。他的神色异常憔悴,不停地问我:“为什么不等我,为什么这么快就嫁给了他!我好不容易才安置好小梅,好不容易才说服父母让我自己选择婚姻……”我平静地听完,然后与他擦肩而过。很多东西,尤其是爱情,当平整的表面被戳破一个洞,再怎么去填补,那个洞始终存在。
裴昭对我很好,所有女人想得到的柔情和浪漫,他都能给我,我还有什么不满足?可是为什么在我系鞋带的时候,总会想起另外一张脸,眼神里有一点点埋怨,一点点无奈,他说:“还不扶我去医务室!”为什么上庭的时候,有时会走神,想起当年大学里模拟法庭辩论时的那张脸,神色淡然,成竹在胸。终于有一天,我收到了萧易的短信:我想你,在学校的竹林里等你!我芳心大乱,坐立不安。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钟头时,我终于忍不住对裴昭说:“我有事,要出去一趟!”我尽力掩饰慌乱的情绪,裴昭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几眼,迟疑了一会才说:“早点回来!”语气有些意味深长。
到了竹林,萧易早已等候在那里。我们的眼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,留恋、悔恨、哀愁……
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
萧易伸出手,想拥抱我。这电光石火的瞬间,我想到了裴昭,我的丈夫。想到他为我付出的一切,不经意地帮我;在我最悲伤的时候无怨无悔地陪伴我;即使明知道我是利用他,却依然给我一个温暖的可以避风雨的家。当初,我是那么痛恨有着第三者纠葛的爱情,如今我又怎能把这种处境让裴昭去面对!
我正要推开萧易的手,突然发现他的眼神不对。转身,看到面色平静的裴昭,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哀伤。这瞬间,我突然好怕好怕,那脆如琉璃的婚姻,也许就要被我亲手打碎了。
他用淡然的语气说:“我成全你们!”然后转身离开。我很想辩解些什么,很想追上去挽留他,可最终我什么也没做。是的,我亏欠他太多太多,这一辈子都无法弥补。
我们离婚了,裴昭又一次消失。不久,萧易也离开了这座城市。到头来,竟只剩下我一个人,独守一方寂寞。
决定
“在想什么呢?”萧易的声音提醒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。
在校庆的日子里,我与萧易重逢,心里有着淡淡的喜悦,那是一种重见老朋友的欢喜。可我的心底却有刻骨的痛,演变成最缠绵的伤。因为那一天,裴昭没有出现,他连重逢的机会都不给我。也许只有经过时间的洗练,才会真正明白到底爱的是谁,可这时已经太晚。
与萧易告别后,我突然有一种冲动,更有一种勇气,想要找到裴昭,问问他:“这辈子,你还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吗?”